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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昆仑雾见

    眼前的山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,可是夙愿已经很累了,身上御寒用的披风又重又脱不得,肌肤上薄薄的一层汗粘着贴身衣物,很是难受。

    其他的官家小姐皇族子弟都争先恐后地往上,现在是连影子也瞧不见了。

    她在一旁找了个石头坐下。

    反正只是来走个场子,也不至于把自己累死。那什么劳什子的圣使,就随他们抢去吧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夙愿这一世托身在长公主府,混了个郡主当。来这儿,是因为一月前昆仑向皇家发出消息,要选圣使。

    圣使算是仙界派向凡间的使者,由昆仑从凡间提供的适龄男女中挑选出一位,养在山上,三百年后回归凡间,传达消息。

    那一天,公子小姐们接召入圣殿。圣殿之中仙乐缭绕,云彩飘飘,奇花异果遍地,奇珍异兽盘旋,其磅礴恢弘今生罕见,连皇宫也难以企及。圣使端坐大殿之上,看不清面容,却平添神秘之感,让人不敢侵犯。

    权贵们都紧盯着这一个机会,公主对此事也颇为上心,这几个月各地打听情况,到处请来的得道高人都拉夙愿去看,哪里搜罗来了什么剑谱心法都要拿给夙愿瞧。

    夙愿不想扫她的兴,都收下,奈何身子不景气,扎两下马步就头晕眼花的,也只能拿在手上看看了。

    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白白错过这样的机会,公主抱着她就是一顿哭,说都怪娘怀孕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病根,拖累了宝贝女儿的前程。

    夙愿明白,其实不能怪长公主,是因为自己在她肚子里,所以她孕期时候势必会“不小心”。

    事实上,夙愿轮回了这么多遍,每一次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体弱的毛病。运气好在富贵人家,一辈子喝着药勉勉强强也能活到三四十岁;运气不好生在穷苦人家,爹娘本就不济,有心养也养不活,无心养的更是嫌弃生了个累赘,随她自生自灭了。

    夙愿对这些都无感,不声不响受了,只是在皮肉之苦实在难捱的时候会自我了结。

    她的右眼眶里藏着一滴泪,夙愿称呼它小水。小水从她有记忆时就在了,不会说话,但很有灵性,听她差遣。好几次身受折磨之时,吩咐小水一声,水滴就从眼里落下,穿透太阳穴。

    这一辈子就此落幕,下一辈子又开始了,乱七八糟的回忆放在脑后,只有小水还在身边。

    轮回之初她懵懵懂懂地活,被人说生性凉薄,所以常常遭人嫌弃,通常活不过十岁就因为格格不入而被扔到一边自生自灭了。直到她渐渐学会观察和模仿周围人的情态,什么时候作什么样的情态说什么样的话,学了一段时间,日子好过了很多,寿命都长了不少。

    这一世夙愿做了郡主,更是荣宠异常,皇室和陈氏都对她寄予厚望。因为她虽然身体不大行,但云游的道人都说她根骨清奇,凤毛麟角,前途不可限量。

    夙愿从来认为自己绝非凡品,不然也不会有这无止境的轮回和不消减的记忆。但是在轮回之前,她从哪来,却是一点也记不起。

    只记得两个没头没尾的名字,始终不忘,贯穿轮回的千年百年。

    她从两个里选了一个来称呼自己,就是夙愿。

    至于这个名字是不是自己的,甚至是不是名字,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,但也不是很在意。

    日子就这么过去罢,什么圣使不圣使的,也都随便,反正也是要死的,反正永远有下一个轮回的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但是山路还是要爬,不然等到了天黑,更深露重的,她怕是要被冻死。

    夙愿轻叹一口气,忍着难受,继续上山。

    她走得很慢,绝不逞强。四周很安静,团团浓雾围着她,除了路旁的几棵树见得到粗壮的树干,再往里,就只有隐隐的绿意透出来了。

    雾里虽然什么都看不清,但是可以看见光的行迹,一缕一缕,随着不规则的叶的缝隙变换步调,有些调皮。

    好累,停在这里看看风景也蛮好的。到晚上了要是实在没人来救,那就下一个轮回见吧。

    这个念头刚刚浮现,肩头就被轻轻拍了拍。

    夙愿转头,先是看见一只手,视线在那上面停留几秒后,又顺着手臂看到了一个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身影。

    身形高大,看样子是名男子。但他好像不愿意露面,明明再一步就可以完全从雾中显现,可是他偏偏只伸出一只手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男子没有答话,只是又把手放低了点,掌心向上,五指放松,作邀请状。

    那只手修长洁白,指关节并不突兀,每根手指都如葱削,骨肉匀称,掌纹浅浅,从这浓雾里突兀地伸出来也不觉得可怖。

    夙愿试探着抬手,慢慢靠近那张隐在雾中的面庞。

    那里也正好悠悠地停着一束光,从苍穹之上倾泻而来。夙愿的手被一点点照亮,苍白的皮肉镀上了圣洁灿烂的金光,穿行在雾中,像是在破开一个神秘的壁垒,探求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那人并没有让这样的玩闹持续多久,很快握住了夙愿的手。肌肤相触间电光火石,她脑海中闪现了一个名字。

    “殷宋?!”

    无声相应,只有手上传来力道,五指收紧,夙愿一下被拉进雾里。

    再睁眼,她已身处于一块平坦的空地,环顾四周,公子小姐们三五成群。远处,只有几朵云,悠悠地飘过,几乎和夙愿齐平,再更远,就只有挺拔的山和苍茫的天边了。

    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,都不可能是刚才那只手的主人。

    抬手轻轻嗅了嗅指尖,仔细分辨,隐约是悠然的梅香,很淡雅的味道,她不熟悉,但很喜欢。

    “昆仑,有谁喜欢梅花吗?”夙愿问站在一旁的一位修者。